音乐盛典结束后的第三天,安***在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候诊室里,左手无意识地***着右腕。疼痛从一周前就开始了,起初只是练习后的轻微酸痛,她没当回事。但昨晚弹奏肖邦的《英雄波兰舞曲》时,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不得不中途停下。
"安静同学?"护士推开诊室门叫道。
诊室里,骨科主任陈医生仔细检查着她的手腕。安静注视着医生逐渐皱起的眉头,胃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。
"肌腱炎,加上轻微的腕管综合征。"陈医生放下检查报告,"不算太严重,但必须立即停止练琴,至少两周。"
安静猛地坐直身体:"两周?不行!下个月就是肖邦比赛,我每天至少要练习六小时——"
"如果你想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,就继续练。"陈医生打断她,语气严厉,"现在只是炎症,但如果恶化下去,可能需要手术,甚至永久性损伤。"
安静咬住下唇,直到尝到血腥味。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,诊室的白墙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。
"有没有...折中的办法?"她艰难地问,"我可以减少练习时间,或者只练简单的——"
"安静同学。"陈医生的声音柔和下来,"我理解你的心情。但手腕对钢琴师就像声带对歌手。你现在需要的不是练琴,而是休息和治疗。"
他开了一堆药膏和消炎药,又安排了物理治疗。安静机械地接过处方,道谢离开。走出医院大门时,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。是祁星的信息:【方翰要请我吃饭,谈巡演的事。紧张.jpg】
安静盯着屏幕,拇指悬在键盘上方。她应该为他高兴的,这是难得的机会。但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却涌起一股酸涩的情绪——如果他真的去巡演,如果他们几个月见不到面...
最终她回复:【加油,你会很棒。】然后犹豫片刻,又补发了一条:【结束后告诉我情况?】
发完消息,安静没有直接回学校。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,不知不觉来到了江边。傍晚的江风带着微腥的水汽,拂过她发烫的脸颊。远处,一艘货轮缓缓驶过,汽笛声低沉悠长。
手机又响了。这次是父亲:【李教授说你没去今天的辅导课?】
安静深吸一口气,回复:【去医院了,手腕有些发炎。】
父亲的回复几乎是立刻到来:【严不严重?影响比赛吗?需要联系张教授(他的老同学,骨科专家)吗?】
一连三个问题,全部围绕比赛。安静苦笑一下:【不严重,休息几天就好。】
她关掉手机屏幕,望向江对岸的灯火。那些灯光明明灭灭,像是无数个遥不可及的梦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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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他们想让我参加'新声力量'全国巡演。"祁星搅动着面前的咖啡,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,"八个城市,为期两个月。作为开场嘉宾。"
安***在他对面,小口啜饮着热巧克力。他们约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小咖啡馆见面,祁星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分享好消息,眼睛亮得像是装进了整个星河。
"恭喜。"安静努力扬起嘴角,"这是个很好的机会。"
"是啊,方翰说如果反响好,可能会签唱片约。"祁星向前倾身,"不过..."他的笑容突然黯淡了一些,"他们有些要求我不太确定。"
安静的手指在杯沿上画着圈:"什么要求?"
"首先,音乐风格要更'商业化'。"祁星做了个引号的手势,"意思是少点实验性,多点口水歌。其次..."他犹豫了一下,"形象上要更'干净利落',可能得把这头乱发剪了,耳钉也得摘。"
安静注视着他左耳的银色耳钉,那已经成为祁星形象的一部分,像他的音乐一样不羁而独特。
"还有..."祁星的声音更低了,"他们不希望我提及与你的合作。说古典和流行混搭'定位不清晰'。"
安静的心突然沉了下去,像是有人在她胸腔里塞了一块石头。
"哦。"她轻声说,盯着杯中逐渐冷却的热巧克力,"那...你怎么想?"
祁星抓了抓头发:"我不知道。一方面确实是个大机会,另一方面..."他抬头看向安静,"我不想否定我们的音乐。"
窗外的天色渐暗,路灯次第亮起。咖啡馆里的音响正播放着一首流行情歌,甜腻的旋律此刻显得格外刺耳。
"你应该去。"安静听见自己说,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"两个月不算长。而且...肖邦比赛前我也需要专注练习。"
祁星沉默了一会儿:"你的手腕怎么样了?"
"没什么大问题。"安静下意识揉了揉右腕,"休息几天就好。"
"真的?"祁星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小动作,"医生怎么说?"
"就说练习过度,让我注意休息。"安静轻描淡写地带过,转移话题,"你什么时候出发?"
"下周。"祁星仍然盯着她的手腕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,"我会想你的。"
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安静的湖面,激起一圈圈涟漪。她抬起头,发现祁星正凝视着她,眼神温柔而复杂。
"我也是。"她轻声回应,然后迅速补充,"我是说,会想念我们的音乐合作。"
祁星笑了,右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:"只是音乐?"
安静感到一股热气涌上脸颊。她低头假装整理书包,避开他的目光:"你该好好准备训演。别搞砸了。"
"遵命,长官。"祁星做了个滑稽的敬礼动作,成功逗笑了她。
走出咖啡馆时,外面下起了小雨。祁星变魔术似的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,撑开后自然地揽过安静的肩膀,将她纳入伞下的庇护空间。
"你总是随身带伞?"安静问,努力忽视肩膀上那只手传来的温度。
"自从上次淋雨后。"祁星的声音近在耳畔,"记得吗?在天台那次。"
当然记得。那个雨后的傍晚,彩虹横跨江面,她第一次为他弹奏私人创作的旋律。安静的心跳加快了,两人的手臂在狭小的空间里轻轻相贴,隔着薄薄的衣料,她能感受到祁星的体温。
转过一个街角,祁星突然停下脚步:"安静,我..."
他的声音里有种安静从未听过的犹豫。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。安静抬头看他,发现祁星正专注地凝视着她,眼中似有千言万语。
"什么?"她轻声问,心跳如擂鼓。
祁星张了张嘴,然后摇摇头,露出一个略显苦涩的微笑:"没什么。就是...等我回来,我们再一起创作新曲子,好吗?"
期待如泡沫般破裂。安静点点头,努力掩饰失望:"好。"
他们继续在雨中前行,谁都没有再说话。但某种未言之语悬浮在两人之间,像雨雾般朦胧却真实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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祁星离开的那天,安静没有去送行。她告诉自己要专注比赛练习,但更多是因为害怕面对分别的场景。手腕的疼痛时好时坏,她严格按照医嘱做理疗和冰敷,却偷偷将练习时间从六小时减到四小时,而不是医生要求的完全停止。
林小满带回祁星出发的消息:"全校一半女生都去送他了!那场面,跟送明星似的。方翰还安排了专业摄影师跟拍,说是要制作幕后花絮。"
安静的手指停在琴键上,没有接话。她早就注意到校园论坛上关于祁星的讨论越来越多,甚至有人成立了后援会。那个曾经和她一起在天台分享秘密音乐的男孩,正在迅速变成一个公众人物。
"你不介意吗?"林小满坐到她身边,"那些女生看他的眼神,简直想把他生吞活剥了。"
安静摇摇头:"我们只是音乐上的合作伙伴。"
"骗谁呢?"林小满翻了个白眼,"你们俩那眼神,瞎子都看得出来有问题。"
安静没有反驳。她轻轻按下一个琴键,单音在琴房里孤独地回荡。祁星现在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,飞向他的梦想,飞离她的世界。
"对了,"林小满突然压低声音,"周婷婷又在散布谣言,说祁星是为了攀上方翰才接近你的,因为你父亲认识音乐圈的人。"
安静的手指猛地砸在琴键上,发出一声不和谐的巨响:"荒谬!"
"大家都知道是胡扯。"林小满赶紧安抚她,"不过...你父亲确实认识方翰,对吧?"
安静站起身,啪地合上琴盖:"我要去图书馆。"
逃避话题是她惯用的伎俩。事实上,她偶然听到父亲在电话里提到方翰的名字,语气冷淡而疏远:"那件事已经过去了,希望方先生遵守约定。"当时她没多想,现在却不禁疑惑——父亲和方翰之间有什么"约定"?
图书馆里,安静试图专注于音乐理论书籍,但思绪不断飘向祁星。他此刻在做什么?是否已经后悔接受了方翰的条件?手机震动起来,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。点开后,她看到祁星站在机场的照片,旁边是方翰和几个工作人员。附言:【登机前偷偷发的。想你。用助理手机。别回。】
安静将手机贴在胸前,仿佛这样能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。照片里的祁星穿着她从未见过的时髦服装,头发似乎已经修剪过,耳钉也不见了,但笑容依然是她熟悉的那个男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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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周过去,安静的手腕情况时好时坏。她严格遵循医生的嘱咐,只在感觉良好时进行有限度的练习。肖邦比赛的日子越来越近,焦虑像影子一样追随着她。
祁星几乎每天都会想办法发来消息——有时是简短的文字,有时是偷偷录制的语音。他描述着不同城市的风光,演出的紧张与兴奋,以及对商业化改编音乐的不适应。安静贪婪地收集着这些零碎的信息,像沙漠旅人收集晨露。
"今天彩排时我即兴改了几句歌词,"某条语音里祁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,"方翰差点气疯。但观众反应特别好!"
安静笑着听完,能想象出他得意洋洋的表情。但下一条语音的语气却突然变了:"安静,有些事...不太对劲。方翰他们一直在控制我的社交媒体,删掉所有提到你的评论。还说如果我们被拍到在一起,会对我的'偶像形象'有影响。"他停顿了一下,"我不会否认我们的友谊,无论他们说什么。"
安静的心揪紧了。她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,但亲耳听到还是像被泼了一盆冷水。她斟酌许久才回复:【专注你的音乐。别担心我。】
发完这条消息,安静走向琴房。明天就是最后一次校内选拔赛,将决定谁能代表学校参加全国性的肖邦钢琴比赛。尽管手腕还在隐隐作痛,她必须进行最后的练习。
琴房里,她小心翼翼地开始热身练习。前半小时还算顺利,但当进行到《***练习曲》的高速段落时,一阵尖锐的疼痛从手腕直窜上手臂。安静倒吸一口冷气,手指像被电击一般从琴键上弹开。
"不..."她盯着自己颤抖的右手,恐惧如潮水般涌来。距离正式比赛只有三周了,如果手腕在这个时候...
手机突然响起,打断了她的恐慌。是祁星。安静深吸一口气,接通电话。
"安静!猜猜我在哪?"祁星的声音充满活力,背景音嘈杂,"南京站的演出刚结束,观众太热情了!"
"恭喜。"安静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,"一切顺利?"
"嗯,就是..."他的声音突然变小,像是走到了安静处,"他们安排我和林娜——那个女歌手——炒作绯闻。说这样能增加曝光度。我拒绝了,但方翰很不高兴。"
安静的心沉了下去。林娜是最近很火的一个流行歌手,长相甜美,拥有大批粉丝。
"哦。"她轻声说,"这...很常见,对吧?娱乐圈的...手段。"
"常见不代表正确。"祁星的声音坚定,"我不会做违背本心的事。对了,你的手腕怎么样了?"
"好多了。"安静撒谎,右手悄悄背到身后,"比赛准备也很顺利。"
"太好了!我就知道你会..."祁星的话突然被打断,背景里传来一个严厉的男声。
"我得挂了。"祁星压低声音,"方翰来了。下次再聊。记住,无论他们怎么包装,我还是我。"
通话结束,安静盯着黑下去的屏幕,突然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孤独。琴房里,未完成的《***练习曲》乐谱嘲讽般地摊开着,而她颤抖的手腕已经无法继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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祁星站在酒店窗前,望着南京的夜景。手机被方翰没收了,理由是"不要被私人关系影响状态"。刚才的通话被强行中断,他甚至没来得及告诉安静最重要的事——下一站演出就在上海,他有机会回去见她一面。
"别那副表情。"方翰递给他一杯水,"娱乐圈就是这样运作的。观众买的是人设,不是真实的你。"
祁星接过水杯但没有喝:"那音乐呢?真实的音乐不重要吗?"
"音乐只是载体。"方翰点燃一支烟,"重要的是包装和营销。你看看现在的顶流,有几个是靠纯音乐上去的?"
祁星想起安静曾经对他说过的话——"音乐不是儿戏"。现在他明白了她的意思。对他而言,音乐是呼吸,是生命;但对这个行业而言,音乐只是商品,是可以随意裁剪包装的原材料。
"明天的采访记住几点,"方翰吐出一口烟圈,"第一,你是单身;第二,你的音乐灵感来自生活观察,不要提具体的人;第三,如果被问到古典音乐,就说'欣赏但不擅长'。"
每一个要求都像一把刀,切割着祁星的真实自我。但合同已经签了,巡演已经开始了,他没有回头路。
"我明白了。"他低声说,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。
方翰满意地点点头,离开了房间。祁星从枕头下摸出备用手机——他偷偷买的,连助理都不知道。屏幕上是安静的照片,在音乐盛典演出时他偷***下的。她弹琴时的侧脸专注而美丽,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音乐。
"等我回来。"他对着照片轻声说,然后打开录音功能,开始哼唱一首新创作的旋律。这是他为安静写的歌,关于距离、思念和坚守本心。等有机会,他会把这首歌传给她。
窗外,南京的灯火如繁星般闪烁。祁星闭上眼睛,想象着安静就在身边,她的手指在琴键上舞蹈,与他创作的旋律交织在一起。在梦中,他们从未分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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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静站在选拔赛的舞台上,向评委鞠躬。礼堂里座无虚席,前排坐着她的父亲,表情严肃如常。右手腕上缠着几乎看不见的运动胶布,这是物理治疗师的建议——轻微支撑但不影响灵活性。
《***练习曲》是她今天的自选曲目。当手指落在琴键上的瞬间,疼痛如约而至,但她面不改色。前三十秒完美无缺,音符如暴风雨般倾泻而出,技术处理无可挑剔。
然后,在***部分的连续八度进行中,灾难发生了——右手腕突然一阵剧痛,手指像被无形的手拽住,漏掉了关键的几个音符。安静的呼吸一滞,但训练有素的肌肉记忆让她继续演奏下去,即使灵魂已经飘到了身体上方,冷眼旁观这场缓慢的崩溃。
演奏结束,掌声响起。安静机械地鞠躬,嘴角挂着完美的微笑。评委们的表情难以解读,但她知道——那几处失误足以让她失去代表学校的资格。
走出礼堂,父亲拦住了她:"手腕还没好?"
安静惊讶于他的敏锐,轻轻点头:"有点疼,但不严重。"
"去跟评委解释一下,申请延期选拔。"父亲命令道,"以你的水平,不该犯这种错误。"
"不。"安静听见自己说,声音轻但坚定,"如果手腕有问题,那就是我状态不好。状态也是比赛的一部分。"
父亲皱起眉头,显然不习惯被反驳:"你知道这个比赛对你有多重要。"
"我知道。"安静平静地说,"正因如此,我想凭实力赢得资格,而不是特殊照顾。"
父亲的表情变了,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的女儿。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:"随你吧。但别让***知道手腕的事,她会担心。"
安静点点头,转身离开。校园里的樱花开了,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,像一场温柔的雪。她拿出手机,想给祁星发消息,又想起他的电话被没收了。此刻他可能正在某个城市的舞台上,唱着被包装过的歌曲,对着镜头露出训练过的微笑。
而她,站在樱花树下,右手腕的疼痛提醒着她——有些梦想,可能永远无法企及。
手机震动起来,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音频文件。安静点开播放,将手机贴近耳朵。祁星的歌声轻轻流出,是一首她从未听过的歌,关于星空下的约定和跨越距离的思念。
花瓣落在她肩头,安静闭上眼睛,让音乐洗涤所有的失落和疼痛。在这一刻,他们虽然身处不同的城市,却通过音乐再次相连。
小说《星耀之夏》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