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脑嗡的一声，一片空白。

江言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冲上了头顶。

怎么可能？

苏振东……和自己的父亲？

他们怎么会……在三十年前的孤儿院门口，有过这样一张亲密的合照？

照片上的两个人，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，穿着朴素的工装，笑得毫无城府。那种发自内心的兄弟情谊，隔着泛黄的相纸都能感受到。

这和今天那个高高在上、恨不得将他碾死的商业帝王苏振东，完全是两个人。

而他的父亲，江海，一个在他记忆里模糊不清、只知道是个普通工人的男人，怎么会和年轻时的苏振东称兄道弟？

无数个混乱的念头在江言脑中炸开。

苏振东认识他父亲。

而且关系匪浅。

那他今天对自己的态度……就绝不仅仅是因为看不上一个“吃软饭”的女婿。

这里面，有更深的东西。

那股滔天的恨意，那毫不掩饰的鄙夷，难道是冲着他父亲来的？

可父亲已经去世快二十年了。

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，能延续至今，甚至牵连到下一代？

还有，孤儿院。

为什么偏偏是孤儿院？

苏振东对孤儿院的厌恶，对自己来孤儿院的愤怒，似乎都超出了正常的范畴。

难道说……

一个大胆到让他自己都心惊肉跳的猜测，浮现在脑海里。

难道苏振东和他父亲，都曾经是这个孤儿院里的孩子？

这个念头一出现，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住他的心脏，让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
他拿起那张照片，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
他必须搞清楚。

必须！

江言猛地站起身，拿着照片冲出了宿舍。

他要去找王院长。

王院长是孤儿院的老人了，从年轻时就在这里工作，如果说有谁知道三十年前的秘密，那一定就是她。

他一路跑到院长的办公室，门虚掩着，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。

江言敲了敲门。

“请进。”王院长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。

江言推门进去，看到王院长和几个老教师正围坐在一起，个个眼圈通红。

桌上放着账本，气氛凝重到了冰点。

显然，她们在为孤儿院的未来发愁。

看到江言进来，王院长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，“小言，你……你别往心里去，苏董他也是一时气话。”

这句安慰，连她自己都不信。

江言没有接话，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，将那张照片，轻轻地放在了王院长面前。

“王院长，您……认识照片上的这两个人吗？”

王院长的目光落在照片上。

当她看清那两个年轻人的脸时，整个人如遭雷击，瞬间僵住了。

她脸上的悲伤和愁苦，在刹那间被一种极为复杂的、混杂着震惊、错愕和无尽惋惜的情绪所取代。

她颤抖着伸出手，想要去触摸那张照片，却又像怕惊扰了什么一样，停在了半空中。

“这……这张照片，你……你是从***到的？”她的声音都在发抖。

江言的心，沉了下去。

王院长的反应，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测。

“苏振东给我的。”江言艰难地开口，“王院长，请您告诉我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

他指着照片上父亲的脸。

“这个人，是我的父亲，江海。”

他又指向另一个人。

“而这个人，是苏振东。”

“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？为什么是在孤儿院门口？”

“苏振东他……他今天为什么会是那样的反应？”

江言一连串的问题，像炮弹一样砸向王院长。

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也都惊呆了，纷纷围了过来，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张照片。

王院长闭上眼睛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，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。

浑浊的泪水，从她满是皱纹的眼角滑落。

“孽缘……真是孽缘啊……”

她再次睁开眼，看着江言，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痛惜。

“小言，你猜的没错。”

“阿东……就是苏振东，还有你爸爸江海，他们……都是从我们春晖孤儿院走出去的孩子。”

办公室里，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。

江言只觉得天旋地转。

虽然已经猜到，但亲耳听到证实，那种冲击力依然让他难以承受。

“他们是同一批进来的，从小一起长大，比亲兄弟还亲。”王院长的声音陷入了久远的回忆。

“那时候院里穷，什么都缺。两个孩子就跟野草一样，但生命力旺盛得很。阿东脑子活，胆子大，总能想办法弄到吃的。你爸爸……阿海，他性子稳，为人忠厚，总是跟在阿东**后面，默默地支持他，照顾他。”

“所有人都说，他们俩是一个人的两面，谁也离不开谁。”

“他们十八岁那年，一起离开了孤儿院，出去闯社会。临走前，他们就在老门口拍了这张照片，还跟我说，等将来出人头地了，一定要回来，把孤儿院修成全市最好的。”

王院长的声音哽咽了。

“后来的事，你们也知道了。阿东……苏董，他确实做到了，他成了人中龙凤，也确实一直在资助孤儿院。”

“那我爸呢？”江言追问道，“我爸后来怎么样了？他们为什么会……”

“为什么会反目成仇，是吗？”王院长苦涩地笑了笑。

“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。他们离开后，大概有五六年的时间，每年还会一起回来看我一次。但后来，就只有阿东一个人回来了。”

“我问他阿海呢，他什么也不说，脸色难看得很。从那以后，‘江海’这两个字，就成了他面前的禁忌，谁提跟谁翻脸。”

“再后来……我就听说了你父亲出意外去世的消息。”

王院长看着江言，满眼心疼。

“我当时就想，阿东他一定会管你的。可他……他就像不知道这件事一样，一个字都没提过。”

“我没想到，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他心里的疙瘩，不但没解开，反而……反而越结越深，甚至要迁怒到你身上。”

江-言沉默了。

原来如此。

所有的不解，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。

苏振东恨的不是“高攀”他女儿的穷小子江言。

他恨的，是“江海的儿子”江言。

他不是讨厌孤儿院，他是讨厌那个让他回忆起江海的孤儿院。

他之所以暴怒，是因为江言这个“仇人的儿子”，居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这个对他们两人意义非凡的地方。

这对他来说，是一种挑衅，一种亵渎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

良久，江言开口，声音沙哑。

他向王院长深深鞠了一躬。

“谢谢您，王院长。这件事，因我而起，我会负责到底。”

“小言，你……”

“您放心，孤儿院不会有事，孩子们也不会没地方去。”

江言的眼神，前所未有的坚定。

既然知道了症结所在，那事情，或许就有了解决的办法。

他转身走出办公室，迎面撞上了一个匆匆赶来的人。

是苏晚晴。

她显然是偷偷跑来的，脸上还带着泪痕，气息不匀。

“江言！”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，上下打量着他，“你没事吧？我爸他人呢？”

“他走了。”江言看着她焦急的脸，心里一暖。

“走了？”苏晚晴愣了一下，随即怒道，“他是不是又跟你说什么难听的话了？还威胁你了是不是？我去找他算账！”

说着她就要转身。

江言一把拉住她。

“晚晴，别去。”

“为什么！他凭什么这么对你！”苏晚晴气得眼圈又红了。

“因为……”江言看着她的眼睛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决定告诉她。

这件事，她有权知道。

“因为他认识我父亲。”

苏晚晴的动作停住了，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。

“你父亲？他认识你爸？怎么会……”

“他们不仅认识，”江言深吸一口气，将那个最关键的信息抛了出来，“他们曾是最好的兄弟，一起在春晖孤儿院长大。”

苏晚晴彻底懵了。

她张着嘴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。
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？我爸……他……是孤儿？”

这怎么可能！

在她眼里，父亲苏振东一直是一个谜。他从不提自己的过去，也从不提自己的父母，仿佛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。

她只知道他白手起家，创造了庞大的商业帝国。

却从不知道，他的起点，竟然是这里。

这个被他自己称为“垃圾堆”的地方。

就在苏晚晴震惊得无以复加时，她的手机响了。

来电显示——爸。

苏晚晴的身体一僵，下意识地想挂断。

江言却按住了她的手，对她摇了摇头。

他接过手机，当着苏晚晴的面，按下了接听键和免提。

电话里，传来苏振东压抑着怒火的咆哮。

“苏晚晴！你敢去找他！我告诉你，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回来！否则，我现在就让推土机开过去！”